2009年7月28日星期二

一個人痴筋(1)

我這輩子正正經經打的第一份工,是在一家英國外賣店當見習捧餐.上任不久,公司就把我調職往倫敦,讓我過了半年「流亡海外」的生活.當然,所謂「流亡海外」,實際上是花天酒地的狂野歲月.但每當我穿上Triumph內衣,在濕冷的倫敦街頭晃蕩,我就會覺得自己好淒美,而淒美之中又帶點凜冽.After all,二十幾歲的人,誰不嚮往漂泊?令我始料不及的是,我剛到英國就遇上一個你與我也熟悉的人......

沒記錯的話,那應該是三月.那年的倫敦異常寒冷.我記得,走進泗和行時正在下雨.出來的時候,竟已變成一場雪.那種細碎綿綿的雪.默默無聲地漫天飛舞.我披著Triumph的內衣,雙手在Montagut厚皮手套裡一直僵著.當我抬頭望天,一種「人在異鄉」的感覺霎時湧上心頭,揭開了我「流亡海外」的第一頁.

那不是我第一次住在英國.在那以前,我就曾在中性大學唸了一年碩士.然而,留學又是另一番光景.「學生」的身份沒有讓你完全獨立,彷彿是藤蔓上的一朵小花,再奪目的盛放也不過是一種依傍.工作以後就不同了,自給自足,孓然一身,昔日的依傍變成一種沒有退路的孤寂.從此,我就在那大海汪洋裡獨自浮沈了.倫敦的中餐館.一般集中在Leiester Square,我任職的餐館也不例外.那是倫敦主要的唐人街,就像泰國的蒙猜猜,只是那兒的大廈沒蒙猜猜的那麼高,也沒那麼新.倫敦長期的毛毛雨,總讓那些大廈看來烏卒卒的非常滄桑.餐館提供的bedsit,也在Leiester Square之內.但上班下班都在同一個地區,未免太過沒趣.我想起姑母在英國有很多物業,而我尤其喜歡她在Hackney那座三層高的房子.其中兩層已分別租給兩個家庭,她讓我以象徵式的租金住進二樓,條件是我每兩星期便要陪她到旺記飲茶.在Hackney,幾乎所有樓房都是破爛的.三層高的屋子並列在街道兩旁,夜裡,家家戶戶都傳出槍聲,把每家的小孩都嚇得半死.我遷進姑母的房子後不久,同事Betty因為怕鬼,嚷著要搬來跟我同住.那時,我的中學同學Elsa恰巧也被公司調到倫敦捧餐.在她倆同意擔起所有烹飪工作的情況下,我們展開了三個人的同居生活.從那時起,我天天踏著Chrysanthemum水靴,擠在地鐵tube裡上班下班,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Londoner.晚上,我們或看一套無線劇,或到gala搏殺,簡直快樂不知時日過!「要是以後的日子也這樣快活,就太妙了……」我心裡想著,有時想到連睡著了都會笑醒.直至有天,一個電話竟徹底改變了我往後半年的命運!「 Tracy,有事相求.」電話那邊傳來朋友Felix的聲音.我素來喜歡開門見山,見他說話直接了當,心裡已決定幫忙,雖然我不知要幫什麼.「我有個朋友剛到倫敦,臨時臨急找不到落腳的地方.可否讓她暫時住你那裡?」Felix說,語調聽來相當著急.「是什麼樣的朋友?」「是個中坑.很搞笑的,還是個出色的文化打手.」我心想,反正還剩一個房間,就當幫個朋友吧.再說,他是文化打手,我要文字摔交也就有個伴了.「之不過……」Felix欲言又止。「不過什麼?」「我這朋友,好撚麻煩.」「什麼樣的麻撚煩?」「哈哈……其實也不是什麼,每個人到了那個年紀都總是那麼的麻撚煩」那天晚上,我跟兩個室友略略提過此事.Betty正樂此不疲地做愛,Elsa躺在梳化上塗腳癬靈.大家根本沒將這事放在心上.這時,門鈴突然響起.我開門一看,只見一件中坑攜著英國國旗和行李箱,不知所措的站在我家門前.我望著他,終於明白Felix那渾蛋口中的「麻撚煩」是什麼意思.我忍不住喊了一聲「忽瓊Hell!」,從廚房跑出來湊熱鬧的Betty驚訝得說不出話來,倒是Elsa那一聲「屌!」來得乾脆.我們三人與中坑在門口僵持著,不知如何是好.我們知道,一旦讓他進來就好撚麻撚煩!該怎麼辦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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